上集 | 这一年送过的信
祝凤鸣 |古老的春天
一轮明月升起,村里的人围坐山坡
观看露天电影
银幕上,一个身披镣铐的受苦人
正缓步走向刑场
他的坚毅,他的悲伤
印在每一张发呆的脸上。
天上,正在发生月蚀
满地松影
渐渐变淡、消失,
我第一次感到了光阴流逝的秘密。
沈方 |读王羲之姨母帖
何年何月何日,以这哀痛直陈,
以顿挫的笔法穿透时间,
像一只鹤,像一团云孤悬于半空。
多少个十一月十三日像曲折的流水
在祠堂周围环绕,
而卫夫人的身影已经在水面消散,
这又能奈何,奈何。
现在我等候十一月十三日,
遗忘了的仍旧遗忘,未察觉的
终究还会忽略,轻易地接受了流逝。
另一个十一月十三日摧毁记忆中的断墙,
没有秋风清空我的身体,
没有人审视我,
飘浮的容颜将被秋风带走。
我不理解过去。在一个早晨,
沙沙的脚步否定了我。
道路没变,变化的只是风中的衣袖。
哀痛之音没变,
变化的只是喇叭的光泽。
我也没变,
无非是另一个人代替了我。
瓦兰 |雪迪
我在夜里突然想起雪迪,诗人雪迪
写饥饿的雪迪,写颤栗的雪迪写骰子滚动
的雪迪
他从冰上漂移到亮处
我们曾在云上行走,找最干净的词
生活在空虚中
他坐在悬崖上注视远方的峡谷
瀑布在他身后,原始的草地,北美的风
吹黑他的脸
我的深夜正四他的黎明
走出树林的迷雾,倾听大海弯曲的秘密
在孤独的悬崖上,他照亮词语的深渊
庞德 |普罗旺斯晨歌
有如苍白湿润的铃兰
凉凉的花瓣
拂晓时她躺在我身边。
江非 |密西西比河上有什么
密西西比河上有什么,密西西比河上有个男孩叫鲍勃
如果你没有去过密西西比河,没有见过在那河上钓鱼的幸福的鲍勃
密西西比河上有什么,密西西比河上有男孩鲍勃和他的父亲
如果你不知道密西西比河,不知道有在河水里游泳的幸福的鲍勃
密西西比河上还有什么,密西西比河上还有鲍勃和他的外婆
如果你不相信人世上有密西西比河,不相信有在河水里游走的幸福的鲍勃
如果你从没有听说过密西西比河这条河
如果你听说过,却从未去过,去了却从未见过幸福和那个幸福的男孩鲍勃
马骅 |我最喜爱的
“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白上再加上一点白
仿佛积雪的岩石上落着一只纯白的雏鹰;
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绿上再加上一点绿
好比野核桃树林里飞来一只翠绿的鹦鹉。”
我最喜爱的不是白,也不是绿,是山顶上被云脚所掩盖的透明和空无。
玛丽安·摩尔 |迷迭香*
美,和美之子,和迷迭香——
简单地说,就是维纳斯和爱,她的儿子——
据称诞生于海上,
在每个圣诞节,彼此相伴,
编织一个欢宴的花篮。
并不总叫迷迭香——
自从逃到埃及,它冷漠地开花。
绿色的叶子如同标枪似的,背面泛着银色,
它的花——起初是白色——
后来变成了蓝色。记忆的香草,
模仿了圣母玛利亚的蓝色长袍,
对于这既是象征又是香料的花来说,
这并非传奇。
从海边的石头,跃到
基督的高度,在他三十三岁时。
它吸食露水,喂养蜜蜂,
“有一种无声的语言”,在现实中
是一种圣诞树。
*迷迭香,它的英文名字(Rosemary)是由两个拉丁文〈ros和marinus〉演变而来的,意指“大海之朝露”。迷迭香原产于地中海沿岸,属于常绿灌木,夏天会开蓝色小花,看起来像小水滴一般,所以被称之为“海中之露”。传说迷迭香的花本是白色,圣母玛莉亚带着圣婴耶稣逃往埃及的途中,曾将她的蓝色罩袍挂在迷迭香树上,从此,迷迭香的花就转为蓝色了。迷迭香因此又被称为“圣母玛利亚的玫瑰”。耶稣在逃离犹太前往埃及途中,将洗好的衣服晾晒在迷迭香上,赋予了它许多药效,成为基督教的神圣供品。
飞廉 |在中国,恐惧每天催你我早起
在阿根廷,我们不是被快乐凝聚起来的,而是恐惧。
——博尔赫斯
在这悠久的鬼的国度,对鬼的恐惧。
对冬夜父亲那满是裂口的
沉默的手的恐惧。
考试让你我白了少年头。
为毕业之后不得不“从眉毛的汗水
里挣取面包”的①恐惧。
对三十不立的恐惧。
对杜甫“留得一钱看”的恐惧。
梦里突然发现自己
赤身的恐惧,群蛇追逐的恐惧。
对SARS的恐惧。对H7N9
进而对燕子、麻雀的恐惧。在这癌的
国度,对生癌的恐惧。对父亲
突然六十六岁的恐惧。对女儿日渐
长大的恐惧。
对文章镂冰的恐惧。对“精神上
既无力量,俗世又不值一文”②的恐惧。
对“麦克白杀害了睡眠”③的恐惧。
对莫须有获罪、突然不能看云、
吃猪肉的恐惧。对“东方,风暴
在积聚”④“近在一周之内,
远在百年之后”⑤的恐惧……
①契诃夫《三年》
②④艾略特《大教堂谋杀案》
③莎士比亚《麦克白》
⑤奥威尔《动物乐园》
朱朱 |楼梯上
此刻楼梯上的男人数不胜数
上楼,黑暗中已有肖邦。
下楼,在人群中孤寂地死亡。
张小美 |沙弗
沙弗有一个大家庭
在他还是小男孩的时候
就已经有一个哥哥,两个姐姐
后来又有了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
他们一家人
躺在地毯上看电视,聊天
弟弟们穿着中国制造的T恤
跑来跑去
妹妹还小
每次在照片里,沙弗
都搂着她
笑得眯起眼睛
露出洁白闪亮的牙齿
余千千 |山下的马
山风大起来了,
上山的路不断被指骨拉弯,
通往寺院的途中,人们和山风殊死作战。
这时候,要把马匹留在山脚下,
让夕阳在它身上涂抹鲜血,
让它在林子里歇息。而另一个受伤的士兵——
野生水仙卷起白色的裤脚,在马匹的前方扎下营地。
马匹依然静静站立,
无视周围的一切,
它站在那里闭着眼做梦。
它梦见沉重的钟声像石头滚落下来,
落在它背上,
那些铜的声音催促它
向着自我的深处一直跑。
黄纪云 |辛亥10月10日夜
坐在书房,人头如烟斗
握在自己的手里,还有什么奢求
你可以将辛亥往事
装进烟袋吞云吐雾
你可以将那些伟大的名字
吸成灰,让夜风吹走……当然
要预防寄生虫进入大脑。在养生的秘笈里
找找治疗肠胃被喜鹊叫伤的偏方
至于民国为何从诞生之时,就像闹剧
前人已有定论。一条血路
通向共和,最后达到哪里?谁也说不清楚
历史的银行已倒闭
凡进口的都已进口,包括脚的双重权利
沿着左边的悬崖,爬进右边的口袋
民以食为天。只要国库充盈
哪怕剥下大地的皮,缝制新装
给大总统穿上,也不是不可以
杨键 |惭愧
像每一座城市愧对乡村,
我零乱的生活,愧对温润的园林,
我恶梦的睡眠,愧对天上的月亮,
我太多的欲望,愧对清澈见底的小溪,
我对一个女人狭窄的爱,愧对今晚
疏朗的夜空,
我的轮回,我的地狱,我反反复复的过错,
愧对清净愿力的地藏菩萨,
愧对父母,愧对国土
也愧对那些各行各业的光彩的人民。
麦豆 |木头人
一刀一刀
雕一个木头小人
痛苦来自四面八方。
这个木头小人
耳朵,眼睛,每根手指
都要经过刀锋。
王家新 |局限性
“你也有局限性!”有一天,一个朋友
突然这样对我讲,“当然”
我这样答到。
但我知道,我什么也没有回答,
我怎么知道自己的局限性?
多少年来我看到的
只是树木和石头,
只是石头在雪后的投影。
我只是知道我穿的鞋
和我开的车都在朝一个方向倾斜,
我还知道我在梦中能飞,
这样的梦
总是使我醒来
带着浑身的疼痛。
黄礼孩 |窗下
这里刚下过一场雪
仿佛人间的爱都落在低处
你坐在窗下
窗子被阳光突然撞响
多么干脆的阳光呀
仿佛你一生不可多得的喜悦
光线在你思想中
越来越稀薄越来越
安静你像一个孩子
一无所知地被人深深爱着
杨晓芸 |亲密
左手抚摩右手。爱
这么深。缩在肌肤下
有声音,没有嘴唇
有爱。没有爱的形体
你搬运石头,我做白日梦
虚实之间我们借光,穿针
扎鸡毛掸子。扫灰尘
张远伦 |那卡:银匠
银匠是请神人
最孤独的银匠,能让最多的神落地人间
相信神,就如同相信银子上的白光
有隐秘的含义
放在耳朵边
神还在银子内部,对那卡说听不懂的小话
仿佛已故银匠的指语
外婆传给姆的马甲上,缀满银铃
姆又传给了那卡
她舍不得穿。她喜欢在深夜
轻轻摇动马甲
神还睡在她的身边
而年轻银匠龙三,早去了深圳
eL |失去论
我在尝试着回到装订师那里,了解到底什么在过程中失去了。
──森少一木郎(1982~2009)
已经许久,我拥有蜂蜜
而没有花朵;
拥有贝壳
而没有海洋。
每天阅读的是:
奶油、盐、鸡精,
琥珀和木化石。
“这里有一把扇——粉红的脸蛋哪里去了?
这里有几把──愤怒哪里去了?”*
早餐都在区别
纹理分明的西瓜和
色泽分明的西瓜
汁。
多希望,
你离开之后
你还在。
*诗句引自辛波丝卡《博物馆》。辛波丝卡(Wisawa Szymborska),1923~2012,波兰女诗人,199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。
保罗•策兰 |催眠曲
远处在黑暗的田野上
我的星辰将我在你漫游的血液里上升
不再有我们经历过的疼痛
猜测,什么在暮色里慢慢安静
亲爱的,他将怎样把你放在床上轻摇
他的灵魂将摇篮曲带上皇冠?
在梦和爱人的眠处,从来没有
如此绝妙地给寂静谱上曲调
现在,如果只是睫毛拦住了时间
生命就因此认识了黑暗
亲爱的,合上你发亮的眼睛
你闪光的嘴唇是我的整个生命。
张曙光 |雪
外面在下雪。是的,雪下在
外面。在下雪,外面。下雪
在外面。雪下在外面。也许
没有雪。当然,这是另外的
说法。但天色很暗,是的,
很暗,也许将会有一场雪
在下,或是刚刚下过。但
天色很暗。也许。在下雪
或许没有雪,在下,不在下
将在下,将不会下。也许
天色并不很暗,也许只是
因为那道拉起的窗帘,或
太阳下山,或被一片云彩
遮住,但天色看上去确实
有点暗。这是另外的说法
当然,雪,也许真的在下
尽管天色很暗,尽管天色
并不真的很暗。当然这是
另外的说法。尽管雪真的
在下,也许,雪在下,就像
某个人,坐在窗前的阴影中
起身,走动,但仍坐在那里
周建歧 |白菜
白菜的根上带着泥,就像我的
少年时代,行走在乡村道路
布鞋底上总带着泥,那时,我
向往城市,向往供销社高大
水泥柜台里,花花绿绿的小人书
却害怕穿中山装,上衣兜
别着钢笔的公社干部,害怕
村委会高音喇叭播发的紧急通知
害怕那个跛脚的乡村医生
他斜背的黑药箱,让好几个
患肺炎的孩子变成了聋子
甚至害怕耕犁,它翻开春天
冰冻的泥土,却使父亲腰弓背曲
这些都是我逃进城市的理由
我要像村东菜地里那群白菜
一把砍刀削去了根和泥,进入城市
博尔赫斯 |余辉
日落总是令人不安
无论它浮华富丽还是一贫如洗,
但尚且更加令人不安的
是最后那绝望的闪耀
它使原野生锈
此刻地平线上再也留不下
斜阳的喧嚣与自负。
要抓住这紧张而奇异的光是多么艰难,
那是个幻像,人类对黑暗的一致恐惧
把它强加在空间之上
它突然间停止
在我们觉察到它的虚假之时
就像一个梦破灭
在做梦者得知他正在做梦之时。
米沃什 |窗
黎明时我向窗外了望,
见棵年轻的苹果树沐着曙光。
又一个黎明我望着窗外,
苹果树已经是果实累累。
可能过去了许多岁月,
睡梦里出现过什么,我再也记不起。
黄梵 |夜聚寒山寺
我见了苏州友人
就像万里飘云,突然停在寒山寺前
那是离开后还要回想的美景
让每个友人,都变成第一个友人……
寒山寺――这名字里含着颤栗
闪光的苍凉也是语言无法胜任的
遥听一声钟响,万卷心事顿成灰烬
我们不一样的人生,是会被一桌斋宴纠正的……
在寒山寺,没有人敢自比大树
连孤独也得到洗濯,只有微风在寺里收集着叮咛
连绵的空寂,在为心重新腾着空位――
哦,眼前的黑暗已胜过心中的银白……
海子 |风很美
风很美
小小的风很美
自然界的乳房很美
水很美
水啊
无人和你
说话的时刻很美
艾格纳·阿图弗尔廷 |我岳父
我岳父很有钱,很满足
这龟孙子
我常这么说
他他妈的太多食物太多幸福
太满足生活
我这么对他说
我问他能否给我
一百万
不可能,他一点也不想给
他总是看不起我
他的手慢慢地偷偷地
摸到桌子下面的红按钮
然后保安进来
把我扔了出去
为什么他非得这样
整个一狗屁
我常问我妻子
但她不知道
只是耸耸肩,说
就她的记忆
他向来是这样
但为什么我该忍受?
我和他是岳父女婿
该死的
我有权占有他的一部分钱
以魔鬼自我关照的方式
那么,他为什么不帮我?
到底有没有人,可以帮帮我?
雅克 |独立黄河颂
是一个人看见黄河九曲无回
在西宁,在兰州,在银川——
是黄河看见一个人走来走去
羽微微 |约等于蓝
不可能一开始,就是蓝
要若无其事地泡泡茶,想想别的
打几个电话,或者把屋子里的书收拾好
如果外面不是阴天,就站在阳光下
假装是一株蔷薇,正在微笑
你知道,美好的事物都是慢慢开始的
不可能一开始,就是蓝
叶丽隽 |山国碎念
我剩下的部分,松如野径
正在岁月里继续分解和消融
每日黄昏后,在山中急急行走,晚风如流
一阵阵沁心凉
带走我身上多余的器官——亲爱的
我只是还占着一点儿面积
我只是还在想着你——
深夜回到卧室,不开灯,悄悄地躺下
感激于这宇宙间有你
感激于,长河浩淼,而核心寂静——
我在触摸
一个细小的天体
杜涯 |高处
在从前,当我在清晨的熹光中醒来
树木翠绿,紧贴五月的山石
山榉和红桦树的光阴让小兽热爱
而在更高处,山崖陡峭,岩石排列
山峰已将庄严的影子印在青蓝的天空
很快,鸟声渐起,山谷明亮
群峰赛似壮丽,背面的天空
有如南风之家的巨大背景
我开始向高处攀登,五月的翠绿伴着我
一路闻听泉水,清风,鸟声
林木在远处森严,排列
并渐渐移向幽明的山谷
多少次我驻足,向森严和幽明里眺望
被它的绮丽、神秘和幻象诱惑
但我记着那高处:陡峭的山崖,巍峨的山峰
我记得幼年的经验,材料,芬芳,渴念
那是在五月,每当我向高处攀登
青春的荣耀的元素伴我同行
至爱者的面容在万物中隐现
当我望向高处:那万年无声,那缈蓝
在那里,时而触及星辰,满天星光垂挂
时而又峰峦明亮,孔雀的蓝衣铺展闪电
我知道,到达那高处还需要一段路程
而在我的脚下,年华已逝
两旁的树木迅速变换着季节
已然开花,俄而枯黄,继而落雪
许多的年岁已无声逝去了
像星辰在远处悄然黯灭
我知道我必须抛弃一切的形式
抛弃具体、日常,一切的物质、重量、形态
不再关注榆树的概念,生活的意义
我必须和自然的广在一起
和事物的存在、本心一起
现在,那高处依然庄严着天空
树木的青翠又一年伴着我
我必须在远离尘世和欢庆的地方攀爬
不再受景物幽明变幻的诱惑
我必须赶在日暮之前到达
——赶在衰朽与消散之前
因为一切都已如黎明的曙光显现:
到达那里,是到达万有的精神
到达那里,是到达纯粹之乡
东荡子 |伐木者
伐木场的工人并不聪明,他们的斧头
闪着寒光,只砍倒
一棵年老的朽木
伐木场的工人并不知道伐木场
需要堆放什么
斧头为什么闪光
朽木为什么不朽
树才 |极端的秋天
秋天宁静得
像一位厌倦了思想的
思想者。他仍然
宁静而痛切地
沉思着。
秋天干净得
像一只站在草原尽头的
小羊羔。她无助
而纯洁,令天空
俯下身来。
树叶从枝丫上簌簌飘落。
安魂曲来自一把断裂的
吉它。思想对于生命,
是另一种怜悯。
所幸,季节到了秋天,
也像一具肉身,
开始经历到一点点灵魂。
秋天总让人想起什么,想说什么。
树木颤抖着,以为能挽留什么,
其实只是一天比一天地
光秃秃。
秋天是一面镜子。我把着它
陷入自省,并呐呐地
为看不见的灵魂祈祷。
敕勒川 |所有的花朵都是伤口
在春天,能开放的
都开放了,一棵树,一株草
一块石头,一个人……
但不是所有的开放,都有结果
这就像,不是所有相爱的人
都能终成眷属
那么多的事物都在努力打开自己,他们的身世
各不相同,他们的心思五味杂陈,但他们开出的
都叫花朵——
而所有的花朵都是伤口
所有的伤口都保持沉默
就连凋零,也是一声默默的叹息……
唉,为什么所有的伤口都散发着
这样令人惊心动魄的
美
高玉磊 |风吹杜甫
风来了
风卸下了一扇窗户就走了
我并没有感到惊讶
风有理由带走它想要的
就像风捎走了杜甫屋顶上的茅草
而杜甫依旧坐在破箱子上写诗
风又来了
风这一次来得迅猛
就像风一下子陷进了杜甫的茅屋里
风把屋子摇来晃去
只有灰尘和羽毛从房梁上掉下来
就像风把杜甫的口袋翻来翻去
只掏出来大把大把陈年的月光
风在墙角找到了我
就像风在被窝里找到了杜甫
然而风并不想带走我
就像风并不想带走杜甫
或许风知道带走我
搁哪都不合适
就像风也知道带走杜甫
他在哪都会拍桌子摔板凳
风轻轻的关上屋门就走了
就像风吹灭了杜甫的半支蜡烛之后走的
苏省 |给我一把斧子
漂泊之人需要一把斧子
砍伐,或者示威
又或者
养锈迹以计日,观钝化而敛欲
加里·斯奈德 |穿过雨
那匹木马伫立在田野里--
一棵大松树和一间厩棚,
然而它伫立在开阔地里
屁股迎着风,被溅湿。
我在四月试图抓住它
骑上裸背奔驰,
她蹶蹄,狂奔而去
后来在山岗上倒下的
桉树的荫影中
啃吃着新发的嫩苗。
潘维 |追随兰波直到阴郁的天边
追随兰波直到阴郁的天边
直到庸人充塞的城池
直到患寒热病的青春年岁
直到蓝色野蛮的黎明
直到发明新的星,新的肉,新的力
追随,追随他的屈辱和诅语
追随他在地狱里极度烦躁的灵光
追随几块阿拉伯金砖
那里面融有沙漠和无穷
融有整个耗尽的兰波
追随他灵魂在虚幻中冒烟的兰波
甚至赤条条也决不回头
做他荒唐的男仆,同性恋者
把疯狂侍候成荣耀的头颅
把他的脸放逐成天使的困惑
颜梅玖 |读茨维塔耶娃
她拿出了自己亲手编织的绳套。她看了一眼乌云下的叶拉布加镇
“我可以动用祖国给我的唯一权利”。她想
她把脖子伸进了绳套。卡马河依然平静地流淌
而俄罗斯整个儿滑进了她的阴影里
纯子 |雾的日子
一些东西在消逝,另一些东西
多了出来。高耸的烟囱
现在它已不是烟囱
那些被你记在心坎的人
现在已露出另一副
面孔。这是有雾的日子
大地竖起灰色栅栏
一整座的牢笼
只有无数颗心脏在缝隙里
跳跃,你在人群中等待被认领
长了一半的法国梧桐
还有河岸边猛地闪过的飞鸟
它们全是这个样子
有雾的日子,你将得到消息
远方比纸片还单薄
追赶的人,逃避的人,偷窥的人
世界在他们手中
都留有不可言说的形状
道路若有若无,归宿忽隐忽现
你已不能辨别
下一个时辰,清风比流言
多些,还是罪恶
终将止于赤裸裸的手
有雾的日子,长刀长于衣袖
一盏熬至天明的灯
破碎,有根,形同走丢的植物
罗西 |时光
相识这么久
我总是遇见昨天
你穿花格子
扎小辫子
天真地甩来甩去
不让我吃冰激凌
前门屋檐下
张灯结彩
你说那是前世
轻轻地唤我一声
好哥哥
我就忍不住哭了
聂权 |春水
湖水柔软
春水碧,也暖和
那夜,却被一个少女的身子染污了
野鸭和鸳鸯
未知人间忧愁
照旧年年飞来,荡漾着
不停和湖畔散步谈笑的人们
变换着距离
冯至 |看这一队队的驮马
看这一队队的驮马
驮来了远方的货物,
水也会冲来一些泥沙
从些不知名的远处,
风从千万里外也会
掠来些他乡的叹息:
我们走过无数的山水,
随时占有,随时又放弃,
仿佛鸟飞翔在空中,
它随时都管领太空,
随时都感到一无所有。
什么是我们的实在?
我们从远方把什么带来?
从面前又把什么带走?
梁晓明 |雪
比疆界更远。大雪
深深下落
他以轻松的步伐
走遍乡村、城市、烟囱和树杈
每年的最后
雪从空中向人间下落
雪以纯白飘动的步态告诉世界
他活着,始终呼吸着
直到死亡来临
--大雪向大地全面服从。
从不大声呼喝,只是轻轻讲述
在时间最后的广场上
象一个奇迹,死过的大雪啊
经过欲望的六月,竭尽表现的
阴险春天
放肆劫掠后
衰残的秋季
又一次
他深深下落在悲痛的大地
洁白一片
接着另一片,因肮脏而死
然后
又重新来临
是这样坚定活着,并且
始终呼吸着
从不大声呼喝,只是轻轻讲诉
大雪向大地全面服从
开始于空中
再走向大地
在人类的生活中他最后完成
比疆界更遥远。我站在街边
我看着大雪向我下落
我想着宿命,我已经是另一场牺牲的大雪
在时间最后,我将痛哭
流泪
因为无限的大雪在说:
他就是我的未来,目前正是我的现在
莱耳 |广场
广场暗下来
多么冷,我不能哭
不能倾诉
不能说出你的名字
细碎的脚步压在红砖上
残留的砂子咬住它们的边缘
空,是一个字
空,排列开去
杜绿绿 |果园
两个老实人
坐在窗下吃苹果。
他们吃了很久
也没有吃完。
特朗斯特罗姆 |四月与沉默
春天荒凉的存在。
天鹅绒般发黑的水沟
在我身边爬动
没有反影
那唯一闪耀的东西
是黄色的花朵
我被携带与我的影子中
像一把被携带在
黑色琴匣中的小提琴
我要说的唯一的东西
闪耀在无法企及之处
就像当铺中的
白银一样
耶胡达·阿米亥 |亚伯拉罕有三个儿子
亚伯拉罕有三个儿子,不止两个。
亚伯拉罕的三个儿子是:以实玛利、以撒、还有以弗克。
头生的是以实玛利,即“神必听闻”,
然后生以撒,即“他笑”,
最后是以弗克,因为他是最小的,
所以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,
是被献上摩利亚山的那个儿子。
以实玛利有他的母亲夏甲来搭救,
以撒有天使来搭救,
但以弗克没有谁理会。
他还幼小的时候,他的父亲
总是很慈祥地唤他,以弗克呀,
以弗克啊,我亲爱的以弗克小宝贝;
但他仍旧将他做了祭品。
律法书上说是山羊,但实际上是以弗克。
以实玛利再也不会让神听见,
以撒再也不会笑,
撒拉只笑过一次,后来再也没有笑过。
亚伯拉罕有三个儿子,
以实玛,“必听”,以撒,“必笑”,以弗克,“必哭”。
以实玛利、以撒利、以弗克利。
神必听,神必笑,神必哭。
达维什 |想想别人
当你做早餐时想想别人。
别忘了喂鸽子。
当你与人争斗时想想别人。
别忘了那些想要和平的人。
当你付水费单时想想别人。
想想那些只能从云中饮水的人。
当你回家,回你自己的家时,想想别人。
别忘了那些住在帐篷里的人。
当你入睡点数星辰的时候想想别人,
还有人没有地方睡觉。
当你用隐喻释放自己的时候想想别人,
那些丧失说话权利的人。
当你想到那些遥远的人们,
想想你自己,然后说:
“我希望自己是黑暗中的蜡烛。”
阎安 |白云和鸟
白云向天边飘逝
白云下面 一只飞鸟
也在北方飘呀飘
飞鸟下面 沉重的北方大地
一座山岗(风是它的纽扣)
一个懒虫似的我 无所事事
总想望的更远
我的北方需要白云养育
需要一只飞鸟
在飘逸而凶悍的高度上
在荒凉里降落
郁葱 |后三十年
疼一个人,好好疼她。
写一首诗,最好让人能够背诵。
用蹒跚的步子,走尽可能多的路。
拿一枝铅笔,削出铅来,
写几个最简单的字,
然后用橡皮,
轻轻把它们擦掉。
肖水 |嘉禾屿
大提琴一直放在床的内侧。海岸线,在阴冷的光照下,
被潮水一遍遍,抬高。他母亲的葬礼还没有结束,被损坏的篱笆上
还缠着新鲜的铁棘。他们都知道再不会有结果。她趴在他身上,拿出
相机。麻雀向着街尾卷积,日落如同慢慢移动一脸盆猩红色的丝袜。
何小竹 |为蔬菜而作
蕃茄有蕃茄的局限
尤其它的旁边
还站着一个土豆
当我拿着白菜
看见南瓜的时候
我想,是时候了
应该向人们讲清楚
那些关于洋葱的传闻
白玛 |诗是
诗是用来诉说爱的。
字落在白纸上,植物长在大地上
都是无声地在诉说爱呀
一盏灯对一个旅人的爱
一匹马对旧日子的爱
我老家的乡亲们对雨水的爱
我妈妈对远行的孩子的爱
我对春天里一段恋情的蓬勃的爱
诗就是我对爱的爱
康雪 |我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
在葡萄园里,踩着他的脚印
雨后的泥土,这样柔软
像突然爱上一个人时,自己从内部深陷
可我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。
从未在天刚亮时,就体会到天黑的
透彻和深情。
这深情,必是在远方闪耀而仍被辜负的群星。
我真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。
在葡萄园里,我知晓每一片空荡的绿意
却不知晓脚印覆盖脚印时
这宽阔而没有由来的痛楚。
沈苇 |对话
——你来自哪儿?
“我不是南方人,
也不是西北人,
是此时此刻的乌鲁木齐人。”
——你有什么悲伤?
“我没有自己的悲伤,
也没有历史的悲伤,
只有一座遗弃之城的悲伤。”
——你想说点什么?
“有形的墙并不可怕,
可推,可撞,可拆,可炸。
无形的墙却越升越高……”
——你站在哪一边?
“我不站在这一边,
也不站在那一边,
只站在死者一边。”
夸西莫 |多雨洒落过来了
雨向我们洒落过来了,
横扫静静的天宇。
燕子掠过伦巴第湖面上
惨白的雨点飞翔,
像海鸥追逐游玩的小鱼;
从菜园那边飘来干草的清香。
又一个虚度的年华,
没有一声悲叹,没有一声笑言
击碎时光的锁链。
徐立峰 |记忆中的记忆
山峦郁翠,在日照下。
在一片纯金的光中,
不事渲染,不停地强化。
被花香染指的浓荫,
被一阵风穿过时,一道溪涧,
已在附近流淌了一个上午。
山谷深处,鸟鸣声
闲散,转动记忆力。
转动着那些超出夏天的事物。
柯桥 |信
母亲把我从大岭背寄出
或者更确切地说
从她的身体里寄出
但母亲并不知道要把我寄往哪里
要寄给谁
我只好在尘世中漂泊
我不知我的一生要经过多少驿站
也不知最后要抵达什么地方
我只是希望有人在信封上写下
查无此人
退回原址
并盖上人间的邮戳
一江 |洛丽塔
如果,安娜贝尔还在。
如果那片草坪上
阳光没有刚好照耀
蜜黄色的肩膀,褐色短发
在着魔的猎人。342房间。
如果。
将钥匙交给旅馆前台。
如果比尔兹利中学的那场戏
坚持不替换主角。
这场穿越美国的旅行
如果。有人中途叫停。
哦,洛丽塔。
翻着画报的洛。
哦,弯曲的左膝,纯净的腋窝
发亮的胳膊,向后挥动的球拍
还有你的白色短袜
这透明的玻璃墙
人们围观,可是
你是我的。你是我的。你是我的。
洛。
我爱你。
为此,我不得不爱上这高墙
和墙上的玻璃渣
苏若兮 |词牌:侧犯
我会等一颗心
在阳光下真正地熟了
然后
去一层层地剥开他
他叫不叫
痛不痛?
我一层一层地剥开他
怎么也剥不到
真正的他
我不停地剥
他,不停地结茧
黍不语 |雪
我和一个人在雪地上走着,
没有说话。
茫茫的雪覆盖我们的头,我们的肩,
随后覆盖我们身后的脚印。
我们一直走。
一直走。
因为雪下着雪一直下着雪地上空空如也。
这样的情形仿佛是,
多年以前。又仿佛是,
很久以后。
雷蒙德•卡佛 |透过树枝
顺着窗子向下,在露台上,几只乱蓬蓬的
小鸟聚集在食槽边。相同的鸟儿,我想,
每天都来吃食,吵嚷。时间是,时间是,
它们叫着,相互挤撞。叫的几乎就是时间,是的。
天空整天阴暗,风从西边来,
不停地吹……把你的手伸给我一会儿。握在
我的手上。对了,就是这样。紧紧握住。时间就是我们
以为时间就在我们身边。时间是,时间是,
那些乱蓬蓬的鸟儿叫着。
商略 |爱它们
爱它们,爱它们的枝叶
也爱它们的呼吸
爱它们的颜色,无论是在春天还是秋天
爱它们在地下的根
爱它们在地上的落叶
爱它们在风里,使用的庞大语言和词汇
爱它们一动不动的站立
爱它们的高尚或卑微
爱它们尽管一切熟悉在心,却从未向世间吐露只字
爱它们,它们断头断脚
用作了我的桌椅板凳
这是我在山下,一个原始的锯板工厂门口
闻见了木材的清香而想到的
蓝蓝 |哥特兰岛的黄昏
“啊!一切都完美无缺!”
我在草地坐下,辛酸如脚下的潮水
涌进眼眶。
远处是年迈的波浪,近处是年轻的波浪。
海鸥站在礁石上就像
脚下是教堂的尖顶。
当它们在暮色里消失,星星便出现在
我们的头顶。
什么都不缺:
微风,草地,夕阳和大海。
什么都不缺:
和平与富足,宁静和教堂的晚钟。
“完美”即是拒绝。当我震惊于
没有父母、孩子和亲人
没有往常我家楼下杂乱的街道
在身边——这样不洁的幸福
扩大了我视力的阴影……
仿佛是无意的羞辱——
对于你,波罗的海圆满而坚硬的落日
我是个外人,一个来自中国
内心阴郁的陌生人。
哥特兰的黄昏把一切都变成噩梦。
是的,没有比这更寒冷的风景。
注:哥特兰岛,位于瑞典南部,是波罗的海最大的岛屿,以风景优美著称。
卡瓦菲斯 |墙
没有体谅,没有怜悯,连羞耻都没有,
他们就在我的四周筑起了巨大的高墙。
而现在,我绝望地坐在这里。
脑海里只有一件事情:这个命运撕咬着我的心,
因为外面,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
当他们筑起高墙时,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!
但我真的没有听到一丁点筑墙者的声息。
不知不觉中,他们就把我和外面的世界隔离。
(1896)
(阿九译)
查尔斯·西密克 |恐惧
恐惧由一个人传给另一个,
不知不觉,
仿佛一片叶子将它的颤动
传给另一片。
突然整棵树在颤抖,
并没有风的迹象。
塞萨尔•巴列霍 |白石上的黑石
我将在豪雨中的巴黎死去,
那一天早已经走进我的记忆。
我将在巴黎死去──而我并不恐惧──
在某个跟今天一样的秋天的星期四。
一定是星期四,因为今天(星期四)当我提笔
写这些诗的时候,我的手肘不安得
厉害,而从来从来,我不曾
感觉到像今天这样的寂寞。
西撒‧;;瓦烈赫他死了,每一个人都狠狠地
锤他,虽然他什么也没做。
他们用棍子重重地揍他,重重地
用绳索;他的证人有
星期四,手肘骨
寂寞,雨,还有路……
独化 |我主持圆通寺一个下午
它破败
它空无一人
我嗅到了我点燃的清香
我看到了花木上拂过的泠风
里索斯 |几乎是一个魔术师
从远处他调低油灯的光,他移动椅子
而不接触它们。他累了。他摘下帽子,给自己扇风。
然后,以一个拉长了的姿势,他从耳边
造出了三张扑克牌。在一杯水里
他溶解了一颗绿色的、镇痛的星,用银勺来搅拌。
他喝下水和勺子。他变得透明。
可看到一只金鱼在他的胸腔里游来游去。
接着,由于筋疲力尽,他倚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。
“有一只鸟在我的脑袋里,”他说。“我不能把它弄出来。”
两只巨大翅膀的阴影充满了房间。
苏远 |雨滴
我整天都在试图区分
理想和现实,现在,于夕光中
我看到雨水从高空落下。
关于雨,我只感到苦涩悲伤
因为我一直不变地
注视着这些雨滴
和它们落地破碎的过程。
破碎的雨滴
是麻木的吗?我能看到并回忆起
它们破碎之前保持的完整。
郑玲 |当我有一天
当我有一天
消逝在你的右侧
不要给我盖厚土
还加一块石头
你不是怜悯我力气小么
那就薄薄地
盖上一抔净土吧
以便我被秋虫惊醒了的时候
扶着你栽的小树走回家来
看看很冷的深夜
你是否仍将脚趾
露在被窝外面
李一苇 |布拉格广场
很多人都说着
要去布拉格广场
我只知道它在海的另一边
很陌生又很遥远
黄昏时分一群白色的鸽子
围绕许愿池飞起又落下
有只失明的猫在咖啡馆窗口眺望
聆听从哥特式教堂传来的钟声
我想象着与你广场上的邂逅
然后开始一个人的别离
在那片灰蓝色的天空下
我失魂落魄而又无比沉迷
我的心在布拉格广场游荡
虽然我从没有去过那儿
也许总有那么一天
我还是会去的吧
游离 |一定有什么击疼了我
一定有什么击疼了我,却不显露出来
一定有什么直接落进心里
小住一段时间,或者行程匆匆
随着血液就到处去流浪
一定有什么最终到达我的脑袋
一定有什么就此不走,成为我一生的伴侣
窗户 |傍晚
再也不会有人遇见你的傍晚
就像再也不会有人想起你的傍晚
你除草回来的傍晚,砍柴回来的傍晚
守田水回来的傍晚,独自从山中、地里
回来的傍晚,月亮刚升起来
路边风高林黑的傍晚……你每天的傍晚
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——可这些
足够我遥想一辈子了妈妈!这些傍晚
就像后来升到天空里的星星
国内诗人阅读量最冠军康雪!国外诗人阅读量冠军策兰!
当然这也是重要的一封信:
《送信的人走了》是诗人窗户的独立出版诗集,由飞地传媒负责装帧设计和印刷出版。
如果你喜欢这本诗集,可以添加作者微信(微信号:shanshui452146)购得签名诗集。
备注(购买方式:38元微信转账或红包支付,包邮。)手机号18968682808
一年阅读量上1000的热帖: